北国的雪来的比想象中还要突然些,伴随着依旧凛冽的寒风,在无人问津的夜晚悄然降临了下来。对于这个少女般的小城,我大抵是受得够够的了,也自然明白她的喜怒无常。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,寒风依旧吹不进春意盎然的屋子里,只得悻悻然在屋外落着一片片的冰晶。此时此刻倒满足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条件,透着夜晚的窗去看,竟略有些温柔。
从小时候开始,一个悄然诞生的希冀就存在于我那颗幼小的童心里:我想看到第一片雪花。只是每一场雪都格外吝啬,害羞般不敢让人看到她温和的熨贴在大地上的第一个影子。因此每场雪都下在了梦里。一切热闹与美好都留到了次日的清晨。
此时便记起幼年的雪。那还是和妈妈睡在一起的孩童时期,记忆早不是十分分明了。但睡在窗边的我拥有对世界的第一份享受权。也许是在四岁,或者五岁的一个清晨,我从温暖的被窝里迷糊的睁开双眼,面前便只剩下了纯正的白色。记忆中最鲜明的颜色已经全部消失了,对面房上颇具年代色彩的红瓦早已染上了纯净的白,从此与破败一词告别。幽静的小路上只点缀着几只傲然的蝴蝶兰,在上下一白中留下了可敬的些许粉色。除此之外,青石台阶也如雪一般温和的熨贴在了大地上,融进了那片奶油般浓稠的清晨里。奶奶正在院子里扫掉辛辛苦苦落满的雪,微弱的阳光无力的铺盖在这个纯洁的世界上,像是被奶油迷晕的小熊,慵懒的躺在大地上。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,安静的让人出神。我不知道雪会有这么大的魔力,让所有人保持一样的缄默。但这种宁静很快便被一声悠扬的钟声打破,那是这座小城的编年钟。钟守时的敲下六声,不远处的学校默契的开始放淡雅的,模糊的,似远非远的音乐。那音乐和刺耳一词挂不上钩——反倒像诵经声显得格外不真实。这一切都极快的发生在一个孩子醒来后懵懂的瞳孔中,像是上天给他的礼物。
这场下在梦醒时的雪,反倒是像是下在梦里的雪 。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,等到孩子们捡起地上的雪开始打雪仗,那份寂静才被完全打破。
精神一阵恍惚,又回到了这个沉静的黑夜。舍友的呼吸声和暖气管传来的些许嗡鸣声让我意识到我正清醒。只是看着外面温和的夜晚,我却不知为什么无法欢喜。我依旧没能看到第一片落在大地上的雪花,脑海里出现的,也是像是设身处地般的寒冷。抛弃不了那些思绪,也无法对雪再燃起热情。能想到的,只是第二天清晨冰冷的空气与艰难的上学路。我有些诧异,我不知为什么变成了这样,明明窗外下的是一样的雪,明明是一样的安静,明明是一样的,这么好的良夜。这场雪下在了梦之前,但仿佛还是下在了梦里。
所以到今天才发现,原来时间真的不是一条横跨在我面前的河流,有着此岸和彼岸。而是一条挂在悬崖上的瀑布,奔流之下,一去无回。
于是我盖上棉被,走进了梦中的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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